花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将《淮南子》一书读完了,其内容虽庞杂,篇幅虽宏大,但还是可以看出有一根“绳”在维系着内容,试图构建出一个思想的体系。这根绳就是“道”。作为道家的一个传承性典籍,加之治世的写作目的,《淮南子》很好地实现了继承与融合的创新精神。淮南市文化局组织编写一本《淮南子》的通俗读本,我受命写其中关于教育思想的部分。由于编写要求不要出现文言引文,所以俱做一简单翻译;加上本人才疏学浅、文笔枯涩,所成草稿疏漏百出,勉强复命。
《淮南子》将老庄的“无为”思想加以发展,认为“无为”不是无所为,而是遵循自然规律行事。故此,遵循人的天性而进行的教育和教化就不是道家所反对的“有为”,而是遵循“道”的一种“无为”,是追求和掌握“道”的一种途径。《原道训》里认为,那种内不能开启天性而勉强学习的人,虽然听到耳朵里却不能保存在心里,这和聋子唱歌没什么区别。《修务训》中说,圣人治理天下,不是去改变老百姓的品性,而是依循他们已有的品性使之条达通畅,所以遵循规律办事,收效就大,人为强行去做,收效就小。人性中有仁义的本质,先王进行教化就是遵循人们的爱好来劝善,按照人们的憎恶来禁奸。所以,《淮南子》对这种遵循自然规律和人的天性而进行的教育活动非但不反对,而且是提倡的。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教育思想,论教育的内容散见于各篇,在教育的作用、目的、内容和方法等方面都有所阐述。
一、关于教育作用
《淮南子》并非认为人自身的心力、心知纯粹是先在的,它还需要通过“学”、“教”来加以提升和强化。一个人如果降生伊始就与世隔绝起来,他不见、不闻、不学和得不到教育,最终只能成为一位“弱智者”。《淮南子》认为想要放弃“学”而单纯讲求“循性”的做法,就像有船不用而偏要踩水过河一样,都是不对的。它还以马为例说:马的形体是马,样子不可改变;但它可以被人驾驭,这是通过调教造成的结果。马是无意识的动物,让它能通达人意,尚且可以靠调教达到目的,又何况有意识的人呢(《修务训》)?
教育还是传递知识的重要途径。《修务训》中说,仓颉、荣成、胡曹、后稷、仪狄、奚仲是上古的六位贤人,他们分别创造了文字、历法、耕作五谷、酿酒和车子。当代的人没有谁具备他们其中一个人的才能,但人们都掌握他们六位的技艺,为什么?这是因为通过教育训导代代相传,使得他们六位的知识技能得以流传下来,由此看来,学习不能停滞,这是十分明确的了。所以,人所知道的事情很少,事物的变化无穷,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并非智慧增多了,而是通过求教学习才使知识得以增加(《泰族训》)。不学习和学习的人相比,就好像聋哑人和正常人一样。
二、关于教育目的
在教育目的上,《淮南子》一方面继承了道家传统的“真人”观,即靠自身修炼达到“与道合一”境界的返璞归真的“真人”。《俶真训》中认为,圣人之学是想让本性返回到初始的混沌质朴状态,让心在虚空的境地里遨游。达人之学是要让性情在辽阔无边中通达,在虚无寂寞中觉醒。而俗世之学则是抛弃德性,内心愁苦忧思,外部劳损耳目,痴心眷恋反复纠缠一些毫芒大小的事情,为仁义的推行四处奔走,在天下显露散扬自己的行为与智巧,招摇呼号来骗取世上的好声誉。这种事情是使人感到羞耻而不屑于做的。显然,《淮南子》所提倡的“圣人之学”和“达人之学”,与做“真人”的目的是一致的。
另一方面,《淮南子》在教育目的观中很明显地吸纳了儒家的思想,把人分成三种:一种是生来就正直善良,发愤成就仁德,慷慨推行道义,天性令人喜悦,不必等待学习讨教就能合乎道的规范的人,象尧、舜;一种是沉溺酒色荒淫无度,不能用道教诲,不能用德晓喻,严父不能使他正派,贤师不能使他转化的人,象丹朱、商均;而真正需要、也能够教训引导使之晓喻的人,是高尚不及尧、舜,卑下不像商均之人。《淮南子》的这种人性观与同时代董仲舒的“性三品”观有许多相通的地方。
但是,《淮南子》并不像儒家那样,把教育的目的集中指向于培养“鸿儒”上,而是比较客观地看到了人的天赋能力不一样,因此,教育所培养的人的标准也是不一样的。《泰族训》中就提出了“英”、“俊”、“豪”、“杰”四个层次的人才标准。“英”是智慧超过万人的人,“俊”是智慧超过千人的人,“豪”是智慧超过百人的人,“杰”是智慧超过十人的人。这四个层次的人都是可用的贤才,可以各自按照才能的大小安置在不同的位置,发挥合适的作用。
可见,在“教育应培养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上,《淮南子》的思想体现了既融合道儒,又提倡多元化人才标准的特点。
三、关于教育内容
作为西汉时期道家的代表性典籍,《淮南子》所主张的教育内容继承了老庄的思想,认为个人的修炼应该是一个追求“道”的过程。
《淮南子》批判儒家和墨家用仁义学说教导世人,是只重外在和末节,从末节希望求得返回根本,就连许由这样的人都做不到,何况平民百姓呢(《俶真训》)?它还认为仁义礼乐是世间的道和德衰败后为了规范人们的行为而制定的,所以人们应该去追求简要易行而且是根本的“道”,无需逐本求末去追求仁义礼乐(《本经训》)。它还主张应该弃智而守道,认为圣人和统治者通过自己符合“道”的德行就可以教化百姓(《诠言训》)。而百姓如果读懂书后道德就会衰败,掌握技艺后纯厚就会衰败,了解凭证契约的作用后信誉就会衰败,学会巧诈后真实就会衰败(《泰族训》)。这与老庄“绝圣弃智”的思想是一脉相通的。
但是,从对教育内容的主张上看,《淮南子》又是对道家思想有所发展,吸收了儒墨各家的思想。它认为“六艺”的本旨是遵循和体现“道”的:温惠柔良,是《诗》的风格;淳朴厚重,是《书》的教义;清明条达,是《易》的内涵;恭俭谦让,是《礼》的规范;宽裕简易,是《乐》的风化;刺讥辩议,是《春秋》的作为。如果把握住“六艺”的本旨就会把事情办好。而圣人就是把这六种经典兼收并用,剔除消极因素,使它们相互和调(《泰族训》)。
四、关于教育方法
道家在教育观上一向是反对人为的、外在有意施加的教育的,所以道家有关教育方法的思想多体现在个人的修身和学习方面。
在个人的修身上,《淮南子》认为圣人注重修养内在的本质,而不在外表上粉饰末节;同时强调个人内心要有明确的实际体验,反对没有明确的实际体验去听别人的话(《修务训》)。
人的学习要与天性相融合。对人的教育要以人所固有的本性为基础,再加以培养教导使之完善(《泰族训》)。
学无止境,学习必须要花时间和精力,必须坚持不懈、日积月累。《道应训》里引用《庄子》的话,说:短命的不了解长寿的,小聪明不了解大智慧,朝生夕死的菌类不知道一天的时光,春生夏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的变化。所以,眼力再好也有看不见的东西;人所知道的事情很少,事物的变化无穷。人们没有谁不知道学习对自己有益,然而不能去学习的原因,是由于平日嬉戏娱乐妨害了他。人们大都用无用的事来妨害有用的事,所以智慧不能广博,并且每日虚度感到时日不足。如果人人都能用嬉戏娱乐的时间去学习、去诵读《诗》、《书》,那么见闻学识一定会渊博(《泰族训》)。学习还需坚持不懈、日积月累。聪明人无所事事,还不如蠢笨的人勤学好问。从人君到百姓,不能自强却功业有成的,天下是没有的。正如《诗》中所说:“日就月将,学有缉熙与光明”(《修务训》)。
教育的内容随不同时代的社会情况和民风民俗的变化而变化,学习既成的东西不如学会好的方法。比如,要学习五帝三王的治世之道,没有得到他们清明玄圣的精神,只是死守他们的法典宪令,这种认识不能学会治理好国家的。所以,得到十把剑,不如得到欧冶子铸剑的技巧;得到一百匹善跑的快马,不如得到伯乐的相马之术(《齐俗训》)。
学习时应做到虚静专一、学思结合。《道应训》中说,尹需学习驾御,三年没有收效。自己私下里非常痛苦,常常在睡觉时思索这件事。有一天半夜,在梦中从老师那里学到了“秋驾”的绝技。正像《老子》中说的:“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也。
学习不能墨守成规,死抱着古代典籍不放。而古代圣人所说的话和所著典籍中所蕴含的精髓随着圣人的去世而陨灭,所以对学习者来说,不能墨守成规,死抱着古代典籍不放。就像轮扁对齐桓公说的那样,至妙的道是不能用语言来传授的。“王寿烧书”的典故中也借用徐冯的口说:人的行为应该应变而动。变化生于时世,所以识时务者没有固定的行为(《道应训》)。
《淮南子》中蕴含着丰富的教育思想,限于篇幅,在这里我们并没有做详尽的阐述和介绍。《淮南子》中还有其它一些教育思想,如社会教化、道德教育等思想也非常有特色。
从上面的介绍中,我们不难看出,《淮南子》的教育思想所体现出的特点,与其整书以道为绳、一以贯之的思想是一致的。虽然在后半部分的内容中明显体现出吸收和融合了儒墨等家学说的教育思想,似乎与前半部分的观点有些矛盾,但作者从积极“无为”的立场出发,始终坚持认为,儒墨等家学说的主张如果究其本旨是体现和遵循“道”,那么就与自己所主张的思想一致。这种灵活通达的思想,在《要略》对本书的总结中就可以看到。道家本来是不主张用言语来表达“道”的,正如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但《要略》很清楚地表明了《淮南子》对此的态度:用来从事教学的人,本来应该用不必言传的方法使人达到理解。但是道的学问至深,所以要多用言辞来说明它的实际情形;万物至众,所以要广博地对它论说,来疏通它的意蕴。本书的言辞虽然曲折枝蔓,漫无边际,但目的是用来澄清其中的深意,使之没有凝滞阻碍,便于把握而不至于散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