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20 | 我的教师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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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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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我是曾经做过老师的，而且我的爸爸、妈妈，女朋友现在也都还是老师，我的一个阿姨曾经是一个地方分管教育的领导，而我的许多好朋友，现在也还在教育岗位上默默耕耘。
我是一个好老师，因为我自己觉得自己在教育的方式方法上是比其他同事更领先的。
我也不是一个好老师，因为我利用自己教师的身份，也曾经做过一些"坏事"。
许多帖子批判教师，确实，教师的素质和道德是有不能让人满意的地方，但是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教育制度，使教师无法洁身自好——要么你照着这个制度去害学生，要么你不照这个制度害自己，也害学生……
1999
找到一个可以容纳我的学校并不困难，所以毕业那年我并没有像许多同学那样为工作奔忙。对于男性教师，小学的态度是几乎来者不拒的。我的一个亲戚以前也在教育系统，他问我想去哪个学校，我说随便，于是他就帮我联系了一所比较有名的学校。
面试那天，我背着自己的书包就去了学校，校长是一个上年纪的男人，个子不高，面相和蔼。
他看了我的简历，没说什么，只是点起一根"中华"，慢悠悠地说："你是学中文教育的，不过我们这里现在语文老师已经满员了，你看看，教自然可以吗？"
我摇头，我不愿在自己不擅长的工作上浪费我的青春。
他又想了想，说："那么我答应你，从教自然开始，但不会让你永远教自然，好吗？" fpld
我点头。
8月底，我来到了这个学校。学校很大，新建的校舍很气派，很豪华。3300万的投资使学校看上去很有威势，学生、家长对于这个学校也非常满意。
自然老师相对是轻松的，基本上是混日子的好去处，不用备课，不用写教案，也没有考试，没有考评。一个办公室就四个人——一个快退休在这里养老的，一个教着自然还负责着其他工作的，一个我过去就住一个寝室的好哥们，还有一个我。
我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上课，去课堂里天南海北地讲上40分钟，课很多，有时一天要上七节，从早到晚上下来，喉咙都是哑的。不过自然课很自由，如果我不想上课了，就让他们做作业，或者把他们带到实验室，随便找一些实验器材，让他们玩一节课。
第一年当老师，我很没有经验，学生上课纪律很差，我没有好的方法，有时见到一些调皮的学生就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而学生比老师更聪明，他们是集体的智慧，只要他们摸清了老师的脾气，那他们就随时可能爬到老师的头上，我为了让他们能听课，什么招都用过了——用奖品奖励，用作业惩罚，甚至我还把一个学生打到鼻子出血（不是故意的，他是个沙鼻子，我只是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鼻子，结果他鼻子就出血了），可都没有用。我开始反思我的方法，反思自己的能力。
做自然老师，工资比主课老师少不少，可实际我的收入却并不比主课老师少很多，因为我们有不少暗地的收入。
1
当自然老师不久，我就带上了三模组。校长要我尽快出成绩，可我自己其实对这些车模、船模、航模是并不精通的，只能到区少年宫去参加三模培训，其实培训也并不教大家怎么做，只是大家做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互相香烟一发，就熟悉了。不久就有比赛，少年宫的负责老师特意找到了我，他要求我帮忙把他那里的积压货物都推销掉。我看了看，都是写橡筋飞机，马达小车之类的，并不贵，就答应了。大家也熟悉了，我就提了要求，销掉这些东西没有问题，但是马上举行的科技比赛，我至少要得两个一等奖。他没有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于是我就搬着一大箱的东西回了学校。我的学校大，有3000多学生，那些模型也就3、4块钱一份，便宜得很，没多久，我就把它们全部出清了——男孩子在这方面有浓厚的兴趣，每天中午我的办公室里都有男孩子排成长队。
那次比赛，我的学生顺利地获得了三个一等奖，我也成为了优秀指导教师，校长看着我捧回来的奖状很开心，而我也通过这一次赚了自己第一笔灰色收入——少年宫回扣、卖东西给小朋友时赚的差价。
后来我就与少年宫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几乎每次他那里有货，我都是最大的买家，而每次比赛，我都是最大赢家，甚至到后来，如果我对他给的回扣或他给的奖不满意，我都会以以后不参加少年宫活动相威胁，很快的，我们学校就成为了区科技先进学校，大铜牌挂上时，校长很高兴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干得不错啊！"那个学期的期末，我的考评奖金是学校数一数二的。
第二个学期的时候，我去了市少年宫和少科站，那里对于我是异常热情，毕竟要找到一个能轻松帮他们销售掉几百上千套模型的学校，并不是太多。
那时侯奥迪模型出了一款遥控车，市场上卖79——99元，奥迪公司找到市少科站，要合作搞一个比赛，把那些车子以20几块的成本价给了少科站，而少科站的老师找到我，他愿意把这模型以49元的价格卖给我，还允诺可以在市比赛中给我足够理想的奖，我试着买了一百套，回到学校，我没事就开着遥控车在操场上玩，很快就吸引了许多学生来看。看了没多久，几个和我熟悉的学生就希望我借他们玩，我当然不借，于是一些学生就问我买。于是很容易的，我就把这些车子以低于市场几个的70元卖给了学生，一百套没用几天就卖完了，我又去少科站进了些，卖得出奇地快。
2
在不久的车模比赛中，我得了个市一等奖。得奖后，我请市少科站的老师吃饭，市少年宫的也在，大家在喝了些酒以后，开始无话不谈了。也就是在这酒桌上，我们说定了我回学校说服校长出800元钱，买个市科技教育先进学校的铜牌。
铜牌挂起来那天校长很高兴，我看着学校门口挂着的一个又一个铜牌，终于知道原来要成为名校也不是太难的一件事情。
那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一个老同学找到了我，他说有一个亲戚想进我们学校，可是户口不在我们学校那个片，让我帮忙。他的亲戚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有三个孩子，现在这个要读书的是最小的儿子。我很快就问好了价钱——本区内的学生五年小学需要赞助费10000元，外区的是25000，外省市的要来是50000。那个孩子没有上海户口。
我找到校长，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不过我说那个孩子是我的外甥，因为我们学校有规定，教师的孩子读书是免费的，教师亲属的孩子读书可以享受一些优惠，我和校长讨价还价了几次，最后校长同意了只收10000赞助费，但是不开具发票。我同意了，就和同学说了一下，不久那个孩子的父亲就把钱、送到了学校。后来那个胖胖的男人又请我们吃了顿饭，我知道了，原来这个男人并不是同学的亲戚。饭后，胖男人给了我和同学一人一个红包，我打开看了一下，里面装着2000块钱。
从此我就有了一个新的赚钱途径，我把所有在一些重点小学的同学都联系了一遍，然后又去找那些想把孩子放进重点学校的有钱人，明码标价，那次456三个月，我介绍了7个孩子进了理想的学校，他们都成为了我那些同学的亲戚，他们都为我送上了一个并不太薄的红包。
3
在五月里，发生了两件事情。
劳动节后的一天，我的呼机响了，回电话，一个哥们约我吃饭，因为另一个哥们失恋了。
那天在一个小饭馆里，来了八个人。我们在师范时合称"七匹狼和一条狗"，我就是那一条狗。
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虽然在师范中，男女的比例是16：1，但是我们几乎没有一个在师范中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唯一的例外是老土，他的女朋友已经谈了四年了，一直被我们视为典范。可是今天失恋的，就是他。
原因？很简单，钱！
当老师没什么钱，至少在1999年是这样的，何况是教小学的。我们在学校时，只要一出学校，就会把校徽取掉。
老土的女朋友并不非常漂亮，但是也不丑。老土很努力地工作，可是无论他工作多努力，钱都不会多一分。老土的校长不喜欢老土，因为老土实在太老实。
老土从一开始工作就开始存钱了，他不抽烟不喝酒，早早就开始计划起结婚。那天他女朋友约他出来，他事先买了一只小戒指，很小的，银的。可是他终于没有拿了出来，他的女朋友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我们分手吧！"没有为什么，因为老土知道根本不需要问，因为穷。 A
在上海，考师范的一般只有两种人——家境不好的人，成绩不太好的人。当然，听说还有一种人——热爱教育的人，不过我没有看见过。
大家想安慰老土，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大家说着说着就一起悲哀起来，酒开始喝，一瓶又一瓶。最后大家都有些醉了。最后大家就一起吼："我们要发财！"
于是大家开始想办法，想办法，花了三个小时后，大家决定一起来搞钱。怎么搞？很简单——大家都是老师，有人做班主任，有人是主课老师，大家互相将自己的学生介绍给别人，然后补课，然后提高成绩，一定能提高成绩。为什么一定能提高成绩？因为大家都是有一些水平的老师——哈，其实说白了，我的学生你教，至于成绩，就是我说了算，成绩怎么可能不"提高"呢？
很快的，一个做班主任的哥们就给我打电话了，他为我介绍了两个孩子，成绩很差的那种，说定包成绩，一小时50，没成绩不收钱，孩子家里很有钱，我两个一起教，两小时，就是200，很轻松，教作文。期末考试的时候，这两个孩子的语文成绩都很"明显"地提高了，一个从不及格到了良，一个甚至得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优。其实期末的试卷我早在之前给这两个孩子做过许多遍了，当然，我不会做得那么明显，这些习题我都是分期分批的给他们一遍一遍地做的。
第二件事，在期中考试前，一个朋友给我打来了电话，那个朋友也是老师，女的，他教导校长最近要参加一个考试，是系统内的考试，校长很忙，当然很忙了，所以要找个人去帮忙代考。于是就找到了我。
考试很简单，都是学校领导。不过领导似乎都比较年轻了一些，不过监考老师很平易近人，只在开考时发了一下考卷，就不见了踪影。考试当然很容易就通过了。我得到了一张超市的购物券，500元。
4
这样的生活，我很得意地过着。直到在那个暑假里，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事。
暑假我继续做着家教，继续和一些朋友一起吃饭喝酒，到7月底的时候，母亲打来电话，让我回苏州住几天，我的正好不多了，想回家正好混一段时间。
回到家没几天，镇上就死了一个人，我认识，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从楼上摔下来死的。为什么会摔？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工作，老婆和人跑了，只有一个儿子。这个男人靠赌钱为生，暑假里，他的儿子考上了一个中专。学费很贵，因为他的口碑不好，所以没有人愿意借给他，于是他就去偷，于是……
没有人可怜他，因为他去偷钱摔死的，但是大家都很可怜他的儿子。他儿子只能跟着爷爷过了，爷爷唯一的收入就是种地。爷爷想让孩子继续读书，可是没有人借钱，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们没有钱还。
那孩子是我妈的学生，那孩子除了学习不太好，其他方面都很让我妈喜欢。我妈努力地帮他联系，可是依然没有用。
最后终于有一个学校愿意免除这个孩子的学费。这个孩子终于读成了书。
我妈那个暑假收入很高，我在家那几天，前后有四个人来家里给我妈送上了一个又一个信封。那些人不是我妈的学生家长，那些人也是老师——我妈不是领导，只是教毕业班的班主任。这些人都是各个中专和职校技校的负责招生的老师，我妈只要鼓动自己的学生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填上这些学校。那只要这些学生考上了，就能拿到400一个到800一个的提成。我妈比较老实，比较有师德，她只根据这些学生的实际情况指导他们填志愿，有一些我妈的同事，为了多拿些提成，甚至把一些能考重点高中的学生也动员到了这些学校。
5
99年对于父亲和母亲来说都是重要的一年。那年前，父母还都在同一个学校里，父亲做着会计，母亲做着毕业班的班主任，教语文。母亲本身的语文功底实际并不好，但是她做班主任的功夫却是数一数二的，她的学生一直是学校中升学率、重点率最高的。可是她却一直没有评上中学高级，因为校长不喜欢她，也不喜欢父亲。
他们原来的校长是民办老师出身，本身水平很有限，而且很贪心。父亲作为会计，而且生性比较耿直，没有少和校长发生矛盾。校长几次想整他们，奈何我一个亲戚是县里的领导，虽然那个亲戚和我们并不走动频繁，但出于"投鼠忌器"，校长也并不敢对他们有什么大动作。
在那几年里，父亲学校的老师流动非常频繁，许多水平不错的老师都离开了。有一次学校开教代会，几个老师找到父亲，希望通过教代会，联合上书教育局，罢免校长，希望父亲能出面组织。父亲最终没有出面，因为他觉得即使换一个校长也于事无补的，只要校长不是老师选的，都是一个样子的。
校长不敢拿父亲开刀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父亲手里有不少威胁到他前途的"秘密"——学校长期私设"小金库"，校办厂长期偷税……那时候，在父亲学校，几乎每个老师都知道，在这个学校的前途与自己取得怎样的成绩是没有关系的，有关系的是给校长送了多少钱。
那时的一个邻居，是当时学校中不多的有20年教龄又是大本毕业的老师。上课很好，可是一直就不受重视，后来他离开了这个学校，去了另一个学校，结果没几年就成了教导，当时他说，要是早一些离开这个学校的话，他现在应该已经是校长了。
99年时父亲离开了中学，去了小学做后勤主任。为什么离开？当时在我们那个小镇上有许多传闻——有人说父亲做会计贪污了公款，有人说父亲作风有问题。其实父亲离开是因为他已经不能再做会计了——新政策规定，会计需要有上岗证，要会计算机，父亲老了，他对于计算机一窍不通，再学也不现实了。他和小学校长关系好，所以就调到了小学。
后来我们知道，外面的这些谣言都是那个校长放的风。
可就是那一年，那个校长也不再做校长了，因为有人举报了他的经济问题，于是他由校长成为了书记——学校中的书记，大约是中国所有企业事业单位中唯一不是一把手的"闲职"。
宣布校长成为书记的那一天，几乎成为了父母学校的节日，许多老师甚至买来了鞭炮。不久，那个校长就以身体原因回家了。
6
我的母亲因为是学校中比较年长的一位，因此她比较热心于为学校中一些年轻教师做媒。在苏州，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是比较受欢迎的，但是男老师的受欢迎程度，就要大打折扣了。母亲学校的一位女教师，长得很漂亮，她在98年来到了母亲的学校，那时她的男朋友和她一起来到了苏州——他们从苏北一个小城镇过来。她男朋友去了另一个乡，在一个不错的学校里做着老师，一个月收入大约2000左右，这在99年的苏州已经是不错了。但是在00年那个暑假，这个女老师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那个暑假前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我们镇上一个包工头的儿子。女老师考虑了两个星期，终于决定抛弃原来的旧爱，结识现在的新欢。为什么？因为钱。
那时我还没有女朋友，所以对这样的女人，我从心底是比较鄙视的，但是那个暑假里，我妈妈一直在和这个女老师搓麻将，一直在我的家里。我不喜欢搓麻将，但是我知道，无论在苏州还是上海，麻将都是老师们最喜欢的娱乐。我妈他们在搓麻将的时候也玩些钱，不大，是属于那种法律不允许的正常娱乐，那个女老师很有礼貌，牌品也很好，我看不出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讨厌的地方。我妈对我说，像这样漂亮的姑娘当然应该找个家庭条件好的。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一个男人做老师是缺乏"核心竞争力"的。我开始明白，我那些只开花或者从来就没有开过花的爱情，为什么就总没有结果——因为对于姑娘们来说，一个男老师，一个小学男老师，实在不是很有面子的选择，甚至是没有选择下才会有的选择。
那个暑假，我第一次有了离开教育岗位的想法。
7
开学前，也就是八月底，我回到了学校，校长找我谈话。这对于我来说是从来没有过的礼遇。其实谈话内容很简单，我们学校有一个女老师去生孩子了，于是就缺了一个语文老师，于是我就顺理成章的顶上去了。
我接手的这个班级是三年级，是年级中最差的一个班级，校长美其名曰是要锻炼我一下，我只能接受，我也乐于接受，因为我喜欢教语文。
开学那一天，我来到了这个班级，39个人，21个男生，18个女生，看上去并不像 传说的那么坏，我很和蔼的自我介绍，很开心地开始准备新一年的工作。
这是一个地段班，没有后门生，学生的家境，大多并不太好。不过我并不在乎这些，我想这些孩子，至少我认为，他们是那样可爱。
我拿到了孩子的资料后，就开始了我的家访，那时天还比较热，我事先给一个又一个孩子的家长打去电话。
第一天，我来到了一个班级中最调皮的孩子家中，这个孩子是我班中条件比较好的一个，父母都在国家机关中上班。家很大，很漂亮。他的家长很客气，很和善，说着许多恭维我的话，让我很是受用。临走时，那孩子的家长给我的口袋里塞进了一张超市的购物卡，我开始还想拒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让那张卡安静地躺在了我的口袋。一个星期内，我家访了15个孩子，当我最后准备真正开始上课时，我已经收到了价值1800元的购物卡。我的心里有些忐忑，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好不好，于是我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我那个和我一起教自然的好兄弟，结果他笑得直不起腰，他最后只对我说："收下吧，这个学校里，大概你是收家长东西最少的一个班主任了！"
后来我知道，在我那个年级里，除了我以外，家访收到最少购物卡的一个老师用购物卡在一个超市大卖场买了一个29寸的大彩电。
开学就是教师节，然后是中秋。在我的那个学校，或者在上海，老师最喜欢的就是9月了，为什么？因为9月里的收成是最好的，那个月里，我拿了自己的工资，又拿了教师节，中秋节，国庆节的奖金1200元，这并不多，因为在教师节那天，我收到了几乎所有学生的贺卡和夹在贺卡中的超市购物卡，大丰收。可这并不是所有，在中秋节快来时，我拿到了许多月饼券，这些月饼券中，价值最低的，是一个学生送来的88元的新亚月饼，而我知道，他是我们班级中，家庭条件最差的一个，他的父母都下岗了，靠摆着一个香烟摊子来维持生活。我在一个中午来到了这个孩子父母的香烟摊子，想把这张月饼券还给他们，可当他们见到我想还月饼券时，忽然非常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接过月饼券，却非要把一条三五烟塞给我——一条三五价值100元，我说什么也不肯收，他们几乎急得快哭出来了。我最后收下了，不过我付了钱，60元，再多他们不肯收了，而我知道，这样的价钱，他们注定是要亏本的。我走的时候，他们拉住我，要求我以后都到他们这里买香烟，他们以进货价钱给我，我点头，但是我在那之后从来没有光顾过他们的摊子。
十一时候，我点了一下所有的收获，一共价值2400元。而我年级中收获最多的一个老师——一个教后门班的老师，收到的礼物价值是16000元，这是她自己说的，也许，她实际收到的东西价值会更高一些。
那个中秋，我几乎给我的每一个亲戚送去了一张月饼券。
8
班主任的工作，我干得有滋有味。孩子们很可爱，虽然是公认的差班，但是孩子并不笨——本来就没有笨的孩子。孩子们很喜欢我，因为我是第一个不说他们笨的老师。为了激发他们的积极性，我自己拿出了钱，给学生设立了奖金制度，表现好就可以得五角星，一个五角星就是5分钱，到学期结束时候统一发放——劳动积极可以得，有礼貌可以得，做出对班级有贡献的可以得，成绩好可以得，成绩不好但学习努力也可以得，体育好能得，音乐好能得，美术好能得，有好想法能得，孝敬家长能得，能认识错误的也能得……学生的积极性空前高。
我那时的脾气远没有现在好，有时火大起来就会打孩子，有一次，一个孩子上课时说要上厕所，结果我发现他正在走廊尽头和另一个班级的孩子在玩，我火比较大了，我不反对孩子玩，但我讨厌孩子骗我。我当时上去就对那孩子的屁股狠狠地踢了一脚，孩子很恐惧地看着我。
不久之后，校长就找我谈话了，有家长投诉我，说我体罚学生。我不否认，但是我问校长：我当班主任后，这个班级有进步吗？校长说有。我问：如果我不当班主任，还有老师愿意接这个班级吗？校长说没有。于是我就走出了校长室。
在我当班主任的第二个月，有教育局的领导要来视察，我们学校早早就开始准备。学校的管乐团早早开始排练，一些要开课的老师也早早开始"排练"。我的班级中有几个学生是管乐团的，每天都要花两节课时间去排练《拉得斯基进行曲》，我很讨厌这样的形式主义，而且这样的排练完全是随机的，负责老师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在广播里喊一下，学生就要出去了。
我终于无法忍受了，有一次在我上课时，广播又想了，那些学生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拿了乐器准备出去，我很生气地关上门，关上广播，不允许任何孩子在下课前出去。
不一会，管乐团的负责老师派了个学生来叫。我没有理睬，又过了一会，那个老师自己来了。我仍然没有理睬。她很生气，说："这是校长决定的事情，你也敢对着干？"
我说："我是老师，我只需要对学生负责，其他的，我不管，我要上课，你不要来烦我。"
结果呢，校长又把我找去谈话了，谈话很不愉快。
到了领导们来检查那天，学校早早就开始准备了。拉起了横幅，打扫了厕所，还规定了学生不许奔跑，不许在下课的时候随便离开教室……
领导们总是姗姗来迟的，学生的欢迎队伍在门口站了快一个小时，领导也没有来。我的课也没有是上，因为铃声没有响，因为校长说，上课是要等领导们来了才开始的。
9
领导们终于来了，一辆丰田在前，两辆奔驰面包在后，停在了学校门口。学校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锣鼓队开始演奏，事先挑选的那些可爱的男生女生也忙在老师的指挥下冲了上去，给这些有些年纪的领导们戴上了红领巾，献上了鲜花。领导们都带着微笑，和蔼地弯下身子，抚摸着孩子的头。
领导们从门口就直接去了贵宾休息室。那里有着许多大队长在等着为领导服务。大队辅导员员说了，那是很光荣的任务，只有好学生才能有机会。
我终于开始上课了。在我课上到一半的时候，领导们开始了巡视，他们在校长的带领下，开始一个班级一个班级看过去。
到我这个班级时，我正在给孩子们布置作业，我刚开始在黑板上板书习题，领导们就走进了我的教室。我是学校中唯一的年轻男班主任，校长在努力向领导们介绍着。我继续在上课。可是学生们的注意力却无法集中了。我拍了拍台子，希望让学生们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这里，可是没有用，我很生气，学生们也感觉到了我的火气，开始有些老实。
可是领导们却不安分了，他们开始在教室里到处走动，到处看学生的作业本，到处弯下腰和蔼状地问学生。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用力拍了拍讲台，很不客气地说："这里是教室，请大家不要干扰我正常的教学。"领导看了看我，校长的脸色也变了。
"在这个教室里，我是最高领导！"
所有领导都变了脸色，只有一个没有，他走到我的面前，很用力的握了握我的手，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带头走出了教室。其他人都跟着他出了教室。
后来我知道，这个人是这次来的领导中级别最高的。
中午，领导们去完成他们的工作餐，后来我知道，这顿工作餐的价值是一桌就是我一个月收入。
10
领导的这次来访，令我的名气大增。校长在之后抹着额头的冷汗说："多亏了那个负责的大领导对你挺赏识的，要不然，这次学校就惨了！"
那个大领导的孩子就在我的这个年级，不久就调到了我的班级，为了这个事情，他原来的班主任再也没有给过我好脸色。
现在想起来，其实这些领导对于现在的一些教育中的现象和问题也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他们在对待别人的孩子和对待自己的孩子时，就显出他们真正的教育专业性了。
托了那个孩子的福，从此校长、教导、学区教研员、区教研员都对我高看了一眼，不久有一个全区的青年教师教学比赛，每个学校只有一个名额，结果我就成为了那个幸运儿。
校长让我选择一下上哪一节课，我说古诗，就是课本中的两首——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 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袁枚：《所见》）； 蓬头稚子学垂纶，. 侧坐莓苔草映身。 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小儿垂钓〉. 胡令能. ）。结果校长一听我选的课脸色句变了。因为他要我在区里得一等奖，而古诗要上出什么花样，那是很困难的事情。
校长问我要什么准备？我说不用，我有粉笔，有书本，有一张嘴就行了。他说不行，现在学校是信息技术实验学校，而且现在外面公开课都用多媒体，如果不用，那的奖概率就低很多。我说我不用可以把课上好，为什么还要浪费资源？校长想了一会，回答说，趋势，这是教育的趋势！
我据理力争，教育关键是效果，是内容，而不是形式。可是没有用。我不得不拿着教案来到了电脑房。
我们学校的电脑房很漂亮，电脑是当时最先进的奔三，但是价钱却很贵。我本来就不懂电脑，以为学校买电脑，那贵的一定就是非常好的，因为像学校在这样数量的客户，优惠应该不少吧，可是我在那时知道，原来学校的这些电脑要比市场上的同类电脑贵许多。后来与一个做电脑生意的朋友闲聊的时候说到这件事情，他哈哈一笑说，因为那些多出来的价钱都到了领导们的口袋啊！我恍然，怪不得最近校长多了一台IBM的笔记本了。
11
我当时的电脑水平，还仅限于打字和玩游戏，所以我就只能看着电脑老师完成着课件。
离上课还有三天，校长要来听我的课，他要我就上这节，就用到时开课的班级上。我说我不能这么做的，这样做到时上课还有什么意思？校长说现在谁开课不是这样啊？
这个我知道，因为我听过无数的课，这些课永远都是一样的完美，永远都是一样的无懈可击。
"会的举左手，不会的举右手"这只是很老套的把戏了，小组讨论，你经常可以听见孩子们在小声说："快举手，接下来轮到你回答了。"事先的准备，是教育界公开的秘密了，有的公开课甚至会在同一个班级中上过五遍、六遍，学生都能把上课内容背下来了，何况老师呢？
这更像是在演戏了，学生永远表现优异着，只是这似乎是撒谎，我们一边要求孩子诚实一边却在强迫着他们说谎。可笑，真是可笑。
我不同意校长来听，校长非要来听，于是就有了一些小小的摩擦了。
开课那天，我的学生们都很紧张，不过一节课总算顺利，没有什么大问题，还算令我满意。最后，我得了个二等奖。校长不是太满意，不过也凑合了。一等奖的课，哈哈。
开课不久，我就在班级中举行了班干部选举，很民主的那种，自己报名，自己演讲，自己拉票。原以为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可我竟然发现有孩子贿选。当然条件是很低的——只要投我一票，就能得到宠物小精灵卡片一张，我狠狠批评了这个学生，并且取消了他选举的资格。
可我还是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一个同学打来的，他说他们教导的孩子就在我班级中，孩子想当个班干部，可是知道自己选是选不上的，所以希望我帮个忙。
那个孩子成绩还可以，人也老实，只是不太合群，我原本是想给他安排个小干部当的，只是经朋友这么一说，似乎我已经不能安排个太小的职务了。
选举结果出来时，一个平时不太声响的女孩成为了班长，而那个孩子，成为了班级的钥匙保管员。
12
我当班主任的第一个期中考试，我班级的语文成绩从年级倒数第一上升到第四（全年级共11个班级），数学成绩从倒数第一上升到第七，英语成绩从倒数第一上升到第六。于是我一下子成为了学校中的名人。校长也乐于把我作为一个典型拿出来宣传。
可是我并不高兴。为什么，其实我班级的语文成绩应该更好的。但是我是第一年做语文老师，所以在批改考卷的时候，我只能批一些默写的内容。当时我并没在意，可是后来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说，他们在批改作文的时候压我的分了，我拿来考卷仔细看了一下，果然是这样的，不过作文这个事情，一个人一个说法，就自认倒霉吧。
虽然这样，我的班级的进步还是令同事们大吃一惊的，校长让我在年级里交流经验，结果我张嘴就说："没有不会学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说完之后我就知道，我这句话又得罪了不少老师。
期中考试后不久，一个家长就来找我，无论如何也要请我吃顿饭。我推却了几次，后来家长有些不开心了，他说如果我不去就是看不起他了，我于是只好赴宴。
饭在我们当地一个比较高档的饭店吃，我知道这个家长夫妻俩都是普通工人，收入并不丰厚，实在有些过意不去。可家长却很开心，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他的孩子——一个内向的女孩，就一直很紧张地坐在家长身边，很紧张地注视着桌子上的菜。
那个孩子这次考试成绩很好，甚至排进了班级的前五位，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所以她的家长很开心。他说："我的孩子我知道，不笨，但是我们都没什么文化，不会教孩子，以前她总是在班级中成绩中游，有时我们希望老师帮助一下，可以前的老师就是不爱搭理。后来问了一些同学才知道，原来我们从来没有给她送过礼，而且她也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所以对我们孩子不爱搭理。还说我孩子笨。其实我孩子不笨，这不，你一来，她的成绩就上去了。孩子很喜欢你这个老师。说实话，你刚来的时候，我们也非常不放心，这么年轻，还是个男的，而且你还会打孩子，你说……可现在，如果有哪个家长说你的坏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那天我很高兴，喝了很多酒，虽然我知道在自己的学生面前，我不该这样失态。
不久之后又有一个孩子的家长来找我。是那个新当选的班长的爸爸，他是温州人，在上海做生意。他也请我吃了一顿饭，饭后，他塞给我一个小礼盒，我想大概是一些他们厂生产的打火机之类的，就没怎么考虑，收下了。结果回家一看，里面有一封信，原来这个家长说在我当了班主任后自己的女儿成绩提高很快，还当上了班长，很感谢我，所以送上一些小礼物。礼物可一点也不小，您知道是什么？一块西铁城的手表，我去店里看了一下，要2000多，还有一支钢笔，也是价值在1000左右的。说我不喜欢这两样礼物是假的，我把手表戴了试试，非常好，可是我还是斗争了很久，毕竟太贵重了，我终于没有敢收下。
13
在教育界，要出头，要么是有些能力往上爬，要么是有教学水平。
前一种方法，需要老师会"马来西亚"——马屁、来事、嬉皮笑脸、倾轧别人往上爬。
后一种方法，并不一定真的需要有什么高的水平，只要有人撑船，有人说你好，那你就自然好了。
校长为我们年级请了个退休的教研员，说是来辅导我们教学，其实也就是通过他的影响在区的教学比赛中多拿一些奖。他可不便宜，每次来都要个2、300的。每次一来就听课，很烦人。可恨的是这个老头对我很看不上眼，为什么？因为他更西化辅导那些年轻的女教师。同事们也很烦他，不过没有什么办法，有时还会给他送一些礼物。
他每次来，我都想办法溜，反正他对我兴趣并不大，所以他对我是否来也很无所谓。不过我的评价在他那里可以说是差到极点了。
好在校长还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每年校长都需要写许多报告啊，小结啊什么的，而这些都是我的工作。就为了这个，再加上那个大领导对我比较欣赏，所以我的老师还是做得顺风顺水的。
班级的工作越来越顺手了，我的空闲也越来越多了，我很体育组的人关系不错，空下来的时间，我就会去那里和他们下四国。我的一个好哥们和我一起来这个学校的，他教电脑。不过他在学校中混得没有我好，因为他脾气很臭，其实他工作很努力的，只是经常喜欢顶撞领导，所以他在学校里基本属于可有可无的，他过得挺郁闷，不过好在他还乐观。
元旦前的聚餐，在一家不错的饭馆，那里是一个学生的家长开的，所以几乎没有收我们什么钱。哪天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我那个教电脑的朋友更是稀里糊涂了，他知道自己下学期就要离开这个学校了，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好，而是因为他得罪了校长的好弟兄——总务主任。
14
那个寒假里，我的这个哥们终于还是离开了。我们一起在一家小饭店里吃了顿饭，他很伤心，我也是，为了他，我找过校长，问过为什么，可是一切是我无能为力的。
"妈的，什么教育，什么崇高，从今以后，我只为我自己。"哥们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令我至今无法忘怀。
寒假里，我去了北京，在北京的电视上，我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一个曾经是希望工程捐助的人，现在在他的家乡当着老师。我"有幸"和他做了两年的同学，那时国家出钱，把他送到上海来接受培训，然后回到他那个小山村去当老师。
他在电视上侃侃而谈，谈他的理想，谈他为了教育的付出，妈的，全是狗屁。我和他当了两年的同学，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曾经我还写过关于他的报道。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崇高。他刚来时，我们都很照顾他，可他在电视上却把我们说成了一群不学无术，整天游手好闲的人。妈的。要知道，那时侯他考试从来都不曾及格，可学校为了配合不时出现的新闻报道的需要，就在每次考试前都把考卷先给他作一遍，然后再派出一个领导，大肆炫耀着我们学校多么好，在我们学校老师的教育下，他的成绩如何突飞猛进。其实呢？唉…… NAY
他说他为了家乡的教育，放弃了许多赚钱的机会，可实际上他在来我们学校读书之前就知道，他毕业后必须回自己的老家，因为他是被树立起来的一个典型。我有时觉得他很可怜，因为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前途。这样的人从事教育，除了利用他的名气使自己的家乡获得一些关注，真正能为教育做什么呢？
寒假在北京，接到一个以前同学的电话，说另一个以前住一起的兄弟疯了，已经住进了精神病医院。那时正是小年夜，我过年时的心情很糟糕，我知道这个兄弟本来就脆弱，读书时曾经离家出走过，不过到了住进精神病院这一步，我倒是没有想到过。为什么住进精神病院，据我所知，一是由于失恋，确切的说也不叫失恋，他喜欢一个女孩，可人家只是很冷淡的看看他，然后说，你一个穷小学老师也想爱我吗？另一个原因，是压力太大，他的英语水平很好，可他是那种自己水平高却不会教别人的人，可是校长给他布置的任务很重，他没法达到要求。时间长了，就疯了。
这是我认识的当老师的人中第二个疯的，之前在学校时就有一个疯了，是个女的。还有几个，在学校时就自杀了。
我想到了师范时看的一份资料，说现在老师70%以上有心理和精神上的疾病，我现在当上了老师，我知道这个数字决不是危言耸听，可是让这些自己心理和精神上有病的人去教孩子，这到底是教育的福还是祸呢？
可是没有人关心这些。那个寒假前，我所在的区的小学连续发生了几件事情。一件在我们临近的一个学校，一个学生骂老师，结果老师忍不住打了孩子一个耳光，老师打学生是不对，可是后来那个孩子的家长在学校的门口堵住了老师，并且狠狠地打了孩子一个耳光，老师受不了，校长还一个劲地向家长道歉，结果那个老师把家长告上了法庭，这本来是老师用正当的方法维护自己的权益，可是舆论却一边倒的偏向家长，老师很无奈，她说，我打官司是因为他们打了我，我打孩子确实不对，我愿意认错，但这不代表他们打我就是对的啊！
第二件事情，另一个学校有一个一年级学生剃了个板寸，有一个老师看见了，开玩笑的说："这个头不错，像个枪毙鬼。"学生不理解什么叫枪毙鬼，就很开心的回家告诉了家长，结果家长很生气，把孩子大骂了一顿，还找到了学校，结果校长也是一个劲道歉，还勒令这个老师登门道歉，在全校师生面前道歉。结果那个老师受不了，她辞职了，临走时说："我知道我说了作为一个老师不该说的话，但是老师也有老师的尊严，让我向学生道歉，向家长道歉我都可以做到，但向全校师生道歉，我以后还怎么做老师？"
最后一件发生在我的学校，一个老师在上课时警告一个学生，说如果这个学生再说话就堵住他的嘴，结果这个学生不但继续说话，还挑衅地对老师说："我就是要继续说话，有种、你就堵我的嘴，你只要一堵我的嘴，你就要下岗！"结果老师被激怒了，真的用一块布把他的嘴堵住了。结果家长就找了电视台，老师自然是辞职了，电视台来采访的时候正好找到了我，我就说："老师确实有许多地方有待改善，但是现在的社会，现在的教育制度也应该反省一下了，为什么对教师与学校的限制越来越多，而对家长和孩子的限制越来越少呢？既然是教育，那只要把孩子教育好了就是成功，可现在为什么要所有老师都按照统一的模式去教育孩子呢？"
这段当然没有在电视上放，在电视上，我们看到的是一边倒的谴责老师的评论。
那个寒假，我决定了辞职，我已经受不了作为老师的生活，只是我有些舍不得我的那些孩子们。我想，等他们小学都毕业了，我就一定要辞职。
寒假过完回到家，我发现我的信箱里塞满了孩子们寄来的贺年卡，我真的很感动，很感动。我一张一张看着，然后买来许多贺年卡，一张一张地回。
"老师，新的一年里，我希望你能减肥，我觉得你太胖了！"
"老师，你应该把头发梳的整齐些，或者干脆像我爸爸那样剃个光头，那样一定很帅的。"
"老师，我姐姐今年大学毕业了，我想把她介绍给你做女朋友，那样你就可以经常和我在一起了。"
"老师……"
到现在，我仍然能背出那些贺年卡上的大多数内容，当孩子真的向你敞开心扉的时候，孩子是那么可爱，我在想，如果孩子能永远保持这样的可爱，那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啊！可是他们会长大，可恶的长大。然后这些可爱，就将慢慢离他们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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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我想把这些学生教到毕业的计划，终于没有实现。因为一个偶然也是必然的机会，我终于离开了。那时有一个同事去了无锡，在一个私立学校里教书，他建议我去那里，我想了好久，觉得私立学校或许比公办学校要好很多，于是就去了，于是就被录取了。
无锡这个学校占地还是很大的，只是建设到一半就没有了经费，老板觉得这样投资太大了，就把学校转手了。
校长是一个四十多的东北人，人很爽快，我好好看了一下，这个学校一共只有200个学生，我的那个班级还不存在，校长说了，暑假去招生，找多少学生决定将来学校的前途怎样。
那个暑假很热，我和其他一些老师在上海招生，说是招生，但是经费却很有限，我们做不起广告，只好由老师们一个市场一个市场去找那些老板。这些老板大多有一些钱，却没有上海的户口，上海的教材和各地不同。所以他们即使在上海读书，也不能参加上海的考试，所以这些学生是个不小的市场。
那个暑假，我就在39度的高温下一个市场一个市场地跑，终于在大家的努力下，在开学前，学校的人达到了600人。
16
这个民办学校的繁荣只维持了不到两个月，因为学校又一次出现了经济危机。为什么出现经济危机，因为是私利学校，所以就是要盈利，在前几年，因为学校赚不到钱，所以几个股东也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是维持着。今年第一次出现了盈利，于是股东间就出现了分歧，有的想把自己的投资早点收回，有的想趁学校赚钱早点把学校转手。股东里只有校长坚持着要把收入继续投资在学校，他坚信学校的前途，老师们也相信校长能给学校带来繁荣。
但是校长只是个小股东，他的话没有太大的作用。
不久的一个休息日后，校长把我和另一些学校老师聚到了一起，吃了最后的晚餐。校长喜欢喝酒，但是那天没喝多少，他就有些醉了。他要被董事会赶走了，本来他还不会走，可是有一个他非常信任的人——我们的校长办公室主任，在董事会会议上说了校长不少坏话，结果董事会就决定把校长赶走。
校长走的那天，我们许多老师和学生都哭了，他开着自己的车，离开了校园。
校长离开后，学校就没有什么领导真正关心学校的前途了，董事会开始筹划着卖学校，正好那时候学校门前开了一条路，这一块的地皮一下字涨价了许多。
老师也不像以前那样认真教学了，大家都在凭良心做事，有一些本来就不是热爱教育的，就开始混日子了。我在小学部，老师有近二十个，大家都在靠着良心努力工作，希望能靠自己的努力使学校有所好转。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
那时的我，除了和孩子们在一起，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踢球和上网，也就是在那时候，我知道了有鲁迅论坛这个地方。
其他的人呢，至少那时的学校，是可以用糜烂蓝形容的，因为所有的老师都住在学校，所以……至少我知道，许多临时的夫妻在周末都会在学校中失去踪影。
那段时间的学校，就在不停的争吵与绯闻中度过。
其实我那时也盼望着有桃花运出现，但是那时我正和现在的女朋友热恋中，怎么看身边的女人都不够好，所以，我或许错过了一个机会。
17
新来的校长是一个没有从事过教育的人，或者说完全是个商人。他很少来学校，只是有一个校长办公室主任，也就是他的姐姐来实际负责学校的一切事情。
我想辞职了，因为我知道在这样的学校里即使我再努力，也只是继续害学生，而且与女朋友的长期分居两地，也并不利于我们的安定团结。
家长们都是些商人，精明得很，他们很快感觉到了学校中的一些异常，继而开始恐慌，开始要求退钱退学。有个家长对我说，要不是看在这些老师确实认真负责的面子上，他的孩子就走了。
其实将来即使我发财了，也绝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在这样的学校里读书，因为这里没有好的学习氛围。这里的家长都有钱，我甚至看见过一个家长让司机开着凯拉来接孩子的，而那个孩子的家离学校有一千多公里。
有一次我在晚上查夜，在学校体育馆旁的废弃的工地里抓到了两个学生，一男一女，他们在干什么？你说一男一女晚上不睡觉还跑到没有人的地方还能赶什么？我在那个地方抓过很多学生，也在那个地方找到过酒瓶、烟头、用过的没用过的避孕套。
被我抓的孩子一点也不紧张，他只是说，老师，你放过我这一次。我不会亏待你的，你开个价钱吧。我知道这个孩子很有钱，他一个星期的零花钱大概就比我一个月的工资高，可我当时确实想上去狠狠抽他，他才多大啊，就这么嚣张。后来我听另一个学生说，这个家伙其实很早就开始玩女人了，大概第一次是在15岁，妈的，15岁的时候我连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明白呢。以前也不是没有老师抓过他，他有一次和一个女生到外面开房间，被一个老师或捉，结果他就和那个老师谈判，结果双方以3000元成交。我明白地告诉他，我对性这个东西相对还是开明的，但是我希望他在做任何事情前都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不是只是为了好玩。他对我所说的不屑一顾，只是冷冷地说，3000元怎么样？见我没有反应，就又说，5000，怎样？
结果我拾起地上一根棍子就狠狠照他的身上打去……
好在我教的是小学，没有这么多的烦心事情。
那个周末正好是回家日，这个家伙打电话回家，结果他的一个表哥就带着一群人来到了学校找我。我当时正好去送学生，没有在学校，当我回到学校时，几个关系不错的老师都劝我躲躲，我没有理他们的好意。
老实说，当我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时，我是害怕的，我没有功夫，身体虽然壮，但也不是能力敌万人的那种。但是显然他们没有想到我敢出现。
我们几乎要打起来了——确切的说是我要被打了，这时那家伙的手机响了，是他的父亲，他父亲把他狠狠骂了一顿，还威胁再敢闹事就断绝他的经济来源，最后手机交到我手里，他的父亲一个劲向我道歉。
那一次后，我成了学校中没人敢动的"人物"。
我一个办公室有一个女的，四十多岁，离婚的，刚认识的时候也没觉得她怎样，后来发现这个女人实在是素质太低劣了。
她和我教平行班，而我的班级的成绩总比她的班级好，她不知是不是心理不平衡了，一再找我的茬。先是跟领导说我体罚学生，后是和家长说我的考试成绩搀假，其实这样的老师我在原来的学校也没有少见，只是在这里大家除了睡觉都在一起上班，所以就有些忍无可忍了。其他老师也讨厌她，只是她和校长办公室主任关系好，别人为饭碗，不敢对她怎样，当我下了要辞职的决心后，我第一个告诉了她，我说我要辞职了，希望大家在最后的同事时间里开开心心的。
可是她还是变本加厉的，我终于受不了，在我递交辞职书的那天，我和她大吵了一架。如果她不是女人，或许我还会和她打一架。
其实在教师队伍里，这样的人太多了。有人说凡是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人际关系也就复杂。可是教师其实还算不上真正的知识分子，可是斗争的激烈程度，却比起文化大革命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我终于辞职了，走那天，几个朋友送我，我说，我他XX的再也不做老师了。如果是真正对教育事业有一些感情的人，在中国，还是趁早不要做教师了！
外国一些知名学校的校舍并不漂亮，甚至有些破旧，因为他们大多把钱花在真正的教育上，而中国所谓的教育投入，却大多花在了盖房子上。房子什么时候都能盖，但一个或一批人才，错过了，可能就永远错过了。
教育的垄断或者教育的产业化，其实只要真的对教育有好处，也并不是不可以的。问题是现在并没有好处。
于是我们就听见了许多很滑稽的教育名词
一费制：据说是为了减轻家长经济负担，可既然是义务的，那还何来负担呢？
学校经费紧张：确实是紧张，这点我承认，但是这些经费有多少真正用到教育上了呢？有一些学校，如果没有接待领导的开销，大概经费就很富裕了。
失学儿童：不想多说什么了，沉重。
师德：每一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职业道德，教师也是，但是如果把教师存在的问题都归结在教师身上，那是非常不公平的，不人道的。教师也是人，也首先要考虑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饭碗，许多教师在明知道自己做法不对的时候，为了自己的饭碗，不得不做一些违心的事情，而社会却把责任一股脑推向教师。我承认，有一些教师确实本身存在问题，但是如果教育制度完善了，这样的教师又怎样能进入学校呢？
统编教材：所有的孩子，许多不同的地区，都不管实际情况，一律用同样的教材，甚至有些地方，连老师上课怎么上都是统一了的，这样的教育，真有存在的必要吗？
知识：我们的孩子真的在学校里学到了有用的知识了吗？小学生学奥数，整天考虑着一个图形几笔能画完，兔子和鸡在笼子里一共有100个脚，兔子几只，鸡几只这样的问题真的有用吗？真的能让孩子聪明些吗？学历史的只会死记硬背，学地理学的能说出什么叫喀斯特地貌，却分不出哪个是北极星，这真的有用吗？只会说雪化了是水的孩子就一定是好学生，说雪化了是大地，学化了是春天的孩子就笨吗？一定要一边逼着孩子学电脑一边又大谈电脑对孩子发育的坏处，电脑游戏是精神鸦片吗？上课时坐不住的孩子就一定是坏孩子吗？道德教育就是靠一本思想品德或政治书能解决的吗？做好事一定要在学雷锋的时候吗？学生犯了错误就只能春风化雨地教育吗？就不能也有些雷闪电鸣的吗？不读大学就一定没有前途吗？读了大学不是好大学就一定没有出息吗？孩子就不应该多玩玩吗？学校的操场就只是为了达标用的，而不是为了让学生们游戏用的吗？老师上课就一定要用电脑吗？能用嘴就教会学生的老师就比能用了所有工具却教不好学生的老师差吗？领导就一定很重要，重要到我们甚至可以让学生作假来对付领导吗？国家真的穷到连给教育多拨些钱的经费都没有吗？学习不好的学生就一定没有出息吗？面子真的比身体重要吗？
我不做老师了，但是我不能不关心教育，可是越关心，我就越是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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